在一个日光温柔的午后,膝上摊开一本书,我静坐在一页文字的芬芳里,偶尔有慵懒的香风透窗而入。百无聊赖,抬头瞥见巷子口那家名曰故事的书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我想,店主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带上好奇,我决定亲近那位神秘的店主。
站在门外,透过玻璃,我看到一位女子垂头专注地写着什么。长发用木簪轻轻挽起,穿一条旧式棉布裙,肩上披着一块亚麻布披肩,脚上趿着一双朴实的木屐。身材娇小,面目慈善,安静而专注,时间便在她的身旁安静的流淌,她确实该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。
轻推店门吱呀,安谧的室内瞬息躁动起来,她也似乎从沉睡中骤然惊醒,原来她竟是位年过半百的女子,风韵犹在,看得出她年轻时定有过很深很深的爱恋。点头,微笑。她自顾地抓起手边一个竹质的杯子喝了起来,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张白纸思索,神态丰富,丝毫不为我这意外的来客所扰。
不忍再惊扰了沉溺别事的她,我放缓脚步,向书店的更深处走去,我知道那里有惊喜在等待。
窗明几净,书香萦绕。粗糙的原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类的书,没有特别的分类,就那样随意的摆着。简简单单,再没有任何繁复的地方了,看出主人是个不羁的人。随手翻开一本近旁的书,一张素雅的书签跃然眸底:读书使人优雅,并不断向着美好生长。该是个怎样热爱阅读的人呵,才能写下那样深刻至理的句子。
空气中忽而漫进几缕九节兰的香气,与店内浓郁的墨香相激荡,我恍惚撕裂了这个物欲横流的空间,回到了古时闺阁女子的书房,在氤氲的香气中思念着魂牵梦萦的如画少年。
哦,它竟开花了。仿佛始料不及,她踱步向书店的更深处走去。以一种灵跃的欢愉。原来她竟有着这样好听的嗓音,让人如沐春风。我跟随她信步而去,这个简朴的书店原来别有洞天,杂乱无章的书架后,藏着一个世外的园林,闻得繁花扑鼻香。
若将它们寄向远方该是怎样一番光景。她低语。
寄到不都枯了吗?照相不是更好吗?我不解。
她轻蹙眉头,不知是因我说话不悦,还是因我说的话而不悦。
时光荏苒,那一刻她说话的情态我已然忘怀,唯有她仿佛呢喃的话语至今然仍在我心头荡漾:冰冷的机器怎能将这一刻毁天灭地的喜悦传达呢?唯有灵动的白纸,才能承载字里行间的快乐,也只有它才能为涌动的欢情提供跳跃的舞台。细细想来,她的话何其至理。只有那些自四方汹涌而来的书信,经了时间的积攒,此间所承载的情感越发的厚重,比之那些即传即达的信息要来的情深、意重。
选一个时光静淌的时间吧。与香茗为伍,用一种膜拜神灵的虔诚来阅读一封来自他方的信。幻想它经历了什么样的人,游历的怎样的风景。你还会幻想寄信的人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忆起你,用怎样稚嫩的笔触来书写那段衣衫短、心事长的青葱岁月。又或者你就是那个寄信的人,惶恐于遥远的他在目睹了你娓娓道来的往事时,潸然泪下,或是一脸茫然。呵,这样复杂厚重的情感岂是发达的网络所能比拟的?
我想我也该有她一样的人生。清晨或黄昏,和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音律,远离尘世的灯红酒绿、纸醉金迷。泡一杯茶香袅袅的香茗,在自然的芬芳里,看一封来自远方的信,又或者酝酿一纸寄往他方的文字。用最饱含情意的笔触,挥毫写下或思念、或关切的书信,偏安一隅,寂静欢喜。让自己傲然于俗世之外,以我佛拈花一笑的了然,看浮生百态,姿态从容。何等惬意?而又可以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,背一个轻便的背包,携一份美好的心情,踏上一辆去往他乡的列车,走该走的路,看该看的风景,静待生命之花走向荼蘼。尘归尘,土归土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